祭十二郎文 (韓愈)

雖然，我自今年來，蒼蒼者欲化而為白矣，動搖者欲脫而落矣，毛血日益衰，誌氣日益微，幾何不從汝而死也！死而有知，其幾何離；其無知，悲不幾時，而不悲者無窮期矣。
雖然如此，今年以來，我花白嘅頭髮有的變成全白了，鬆動嘅牙好似想甩咁。體質一日衰過一日，精神一日差過一日。或者唔使幾耐，我會跟埋你去咯！如果人死後有知覺，我地分離嘅日子唔會太耐；如果死後冇知覺，咁我都唔會悲傷到好長時候，不知悲傷嘅日子，反而係無窮無盡。

汝之子始十歲，吾之子始五歲，少而強者不可保，如此孩提者，又可冀其成立邪？嗚呼哀哉，嗚呼哀哉！
而家你個仔的先至十歲，我個仔剛剛五歲。你年少身強都唔能保全，佢地咁嘅細路仔，又點能擔保佢地長大成人呢？唉，慘咯！慘咯！

汝去年書云：「比得軟腳病，往往而劇。」吾曰：是病也，江南之人，常常有之。未始以為憂也。嗚呼！其竟以此而殞其生乎？抑別有疾而至斯乎？
你舊年來信話：「近來有腳氣病，時常發作，好嚴重。」 我仲話呢種病，江南人時常有，無有怕。唉！唔通你係因為呢種病喪命嗎？還是因為其他疾病呢？

汝之書六月十七日也，東野云：汝歿以六月二日，耿蘭之報無月日：蓋東野之使者不知問家人以月日，如耿蘭之報不知當言月日，東野與吾書，乃問使者，使者妄稱以應之耳。其然乎？其不然乎？
你封信，我係六月十七日收到嘅。孟東野話你係六月二日去世，耿蘭報喪時無寫明月日。大概東野派來嘅差使，唔知道向家人問清楚月日；而耿蘭嘅喪報，又唔知道應當講清楚你死嘅月日。或者東野寫信畀我時，先去問差使，差使隨口講就算。係咪咁呢？定唔係咁呢？

今吾使建中祭汝，吊汝之孤，與汝之乳母。彼有食可守以待終喪，則待終喪而取以來，如不能守以終喪，則遂取以來。其餘奴婢，並令守汝喪。吾力能改葬，終葬汝於先人之兆，然後惟其所願。
而家我派建中來祭你，慰問你個仔同你奶媽。佢地屋企有糧，可以守你的靈，一直到喪期結束，咁我就等到喪期完左再接佢地來；如果唔能夠等到喪期結束，就立即接佢地來，其餘奴婢下人，都俾佢地守完你嘅喪。如果我有能力同你遷葬，最終一定將你葬到祖先的墓地，然後先算係了卻我嘅心願。

嗚呼！汝病吾不知時，汝歿吾不知日，生不能相養於共居，歿不能撫汝以盡哀，斂不憑其棺，窆不臨其穴，吾行負神明，而使汝夭，不孝不慈，而不得與汝相養以生，相守以死。
唉！你患病我唔知道時間，你去世我唔知道日子；你活著時我唔能夠同你生活互相照顧，你去世我不能撫摸你的遺體表達我嘅哀思，入斂時我不能靠係棺木旁，下葬時我不能親臨你墓穴邊。我的行為背負神明，令你年少夭折。我對上不孝，對下不慈，我不能同你互相照顧共同生活，又不能和你相互陪伴一齊死。

一在天之涯，一在地之角，生而影不與吾形相依，死而魂不與吾夢相接，吾實為之，其又何尤？彼蒼者天，曷其有極！
如今一個係天涯，一個係地角，活著時你個影不能與我的形體相依，死後你嘅魂不能和我在夢裏相會。呢個實在係我造成的，又能怨恨邊個呢！蒼蒼的上天啊，我的痛苦何時至有盡頭！

自今已往，吾其無意於人世矣。當求數頃之田於伊潁之上，以待餘年，教吾子與汝子，幸其長成，吾女與汝女，待其嫁，如此而已。
從今以後，我沒有意思活在人世了！我應當係伊水和潁水之畔，置幾頃田地，度過我嘅晚年，教育我個仔同你個仔，期望佢地長大成人；撫養我的個女同你個女，等佢地出嫁。我嘅心願，都不過係咁！

嗚呼！言有窮而情不可終，汝其知也邪？其不知也邪？嗚呼哀哉！尚饗。
唉！言語有窮盡之時，哀痛之情是無窮無盡，你知唔知道呢？唉，悲慟啊！祈望你享用祭品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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